旅竺

仗剑

【十四八】 相距千山万水


“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?如果不是你我无法坐上今天的位置,你为什么知道未来的发展?你是谁?”


“…我叫允禵。”



ps:与我前一篇《晚一步》有点联系但是不多!不影响看这篇哒

14dd和小美情人节快乐呀!发的有些晚了后面写的比较仓促。




自从那日在郊外坠马,允禵便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,他嗤笑着自己的愚蠢,一把老骨头了还向着那么个虚影扑过去,把自己扑散架了吧。不过若真能再投入八哥的怀抱…允禵摇了摇头,不再想这个事情。


他忽然感觉右手指尖有些灼热,不过他没心思管,用力把右手挪开些准备睡个午觉。可那道没来由的温度竟然跟着手指,允禵有些恼,偏头看过去——是那年装着“活”字纸条的木盒。允禵惊骇地差点翻下床,僵直地盯着木盒,我不是在臣服后就亲手把木盒埋在院里了吗?他现在不应该在景山的寿皇殿里吗?

  

良久,允禵得出一个结论,是自己疯了。可是这木盒的触感太过真实,到底是他现在处在梦境中,还是从雍正四年他就没醒过?那木盒竟然自己翻动起来,径直滚到允禵耳边,还隐隐约约传出什么声音,木盒上的纹路发起了淡光,发出的细微碎声清晰地仿佛在允禵身边说的似的。允禵怒骂一声妖诞,却终于听清了是什么动静。


“谁在说话!咦,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盒子?”


允禵转动着灰蒙蒙的眼珠,用草原上秃鹫的眼神盯住这个奇异的盒子:“是你在说话吗?”允禵使劲提提上身,靠在床头上,双手在腿上紧握住木盒,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,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,安静等待着回答。


“这,太奇怪了,怎么木头盒子会说话?”


允禵大口喘着粗气,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,他感觉他的骨骼都在颤栗。允禵把盒子拿到自己面前,郑重地问:“你的名字,是胤禩吗?”那头疑惑的回答让允禵长舒一口气,他忽然狠捏自己的手背,是疼的。“胤禩…你是人是鬼?”允禵迟疑道。


“你是什么人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  

允禵哑声笑了笑:“你如今是什么年岁,是转世投胎了吗,现在安稳吗?”“什么胡话,我这是康熙四十七年,一月。”康熙四十七年?允禵瞪大了双眼,思索着发生的一切,盒子疑似连接着自己和多年前的胤禩。允禵想起少年时和胤禩看过的话本子,写了一个因破产屈辱而死的纨绔告诉二十年前的自己未来之事,而改变自己命运的故事。难道现在自己有机会改变八哥的未来?


允禵意识到这或许是能改变往后一切的机会,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记忆全部塞进那边胤禩脑内,让胤禩避开一切祸患上位,他克制住想嚎叫的无比激动,难掩急切地说:“你听我说,我说的一切你都要记住…五月皇上会巡幸塞外,十八子胤祄急病而亡,返京途中,皇上发现太子夜晚靠近他的帐篷,从缝隙向里面窥视,怀疑太子可能要谋逆。他们父子的矛盾你也清楚,早晚有一天会爆发,只不过这牵扯到了你!”


“大阿哥那有个江湖术士叫张明德,他说你以后会大富大贵,这成了你的罪名!太子废了,胤褆还说如果要杀太子不用皇上动手,他还保举你做太子,你们两个在皇上那就都废了。后来皇上想复立太子,他找了那么多大臣来举荐新太子,可惜那些人不想接受他的暗示——他们举荐了你。”


“胤禩,你以为胜券在握,其实你犯了他的大忌!他不仅斥骂你还用良额…你额涅的身世来贬低你,他削你的爵位把你软禁在家,在他眼里你已经不是年轻有为的儿子了,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奸人,他甚至不许内务府给你送日常生活用的钱,这些你可以想象到吗?不过他最爱的好儿子也从不是什么贴心人,皇上后来复立太子又废太子,不过是终于承认自己没得到想要的父子真情。”

  

“皇上磋磨打压了你十余年…后来你额涅重病不肯吃药,她说是因为自己拖累了你,她想离开紫禁城,于是她走了。五十五年你也重病,半只脚已经踏进阎罗殿,可惜你挺下来了,你深知自己夺嫡无望,就把自己所有的人脉资源全部转给胤祯,可他是个没成事的蠢物。”


“你别急着反驳我,我说的话你都要相信!你要听我的话,避免一切祸端去争那个位子知道了吗!对了,行四的他不是好东西,你重病时他为了博得皇上欢心,甚至主动提出要将你移榻避免皇上见了晦气,是胤祯一路背着你,胤禟看护着你才安稳换了地方,记住,他们二人是从不会欺骗你不会背叛你的。”


“六十一年十二月皇上在畅春园急病驾崩,行四的他假传口谕,把自己扔上了龙椅,之后你们的好日子结束了。”


允禵粗喘着气,语速越来越快,像一道绷紧的弦,稍不留神就会崩断:“老四让你订处置八党的罪名,从前跟随你的人一个个被打压被处死,甚至是你的弟弟和福晋。你的福晋被他休妻处死,九,胤禟先是被扔到西宁,后来在保定受了三个多月的折磨死去,而你也紧随其后,死在紫禁城里——所以你必须去争!”


那边沉默了片刻,低声问:“十四弟呢,他素日陪伴我,若是四哥真如此,他是什么结局?”允禵愣了愣,似乎在想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结局好,他的声音像漂浮在空中:“胤祯啊…他跟着你走了。”


允禵握紧木盒,一字一顿道:“胤禩,你相信我,我不会骗你,这都是我亲身经历的,这绝不是你做的一场梦,是长生天怜悯而赐下的福音。”“…我会尽力改变的,你…是谁?”胤禩迟疑道。


允禵沉默着,只盯着木盒上纹路到它在眼里变得模糊,才忽然道:“我多与你说些细节。”于是他细细说着这几十年来发生的,他认为对胤禩有用的事无巨细全说了一通,仿佛把后半辈子积攒的力气都用在这一番谈话上,讲到最后已是口干舌燥,声音暗哑。胤禩道:“你先喝些水吧,这些我都记下了。正巧过会九弟十四弟来,我同他们商量商量。”允禵注意到有些变暗的纹路,猜测着他与胤禩的连接会不会随着纹路的亮度断开,允禵强撑着身体说:“我不累,你多与我说说话吧…就说说胤祯,可以吗?”

  

胤禩想了想,轻快地说:“十四弟虽素日有些莽撞,但是他心是极赤诚的,也很聪明,是个很可爱的弟弟。”“他日后会成长的,待你的心不会变,你放心。”允禵哑声道。


胤禩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,接着是谁推开门大呼小叫着:“八哥!我和十四来找你啦,我得了几串珍稀的葡萄,一路端着给你送过来的!”“哼,九哥端起来马上就放下喊累,还不是我端着的,八哥,我胳膊好酸啊。”


允禵把耳朵凑到木盒边,近乎贪婪地听着这些声音,可是木盒上纹路的亮光带着最后的余光闪烁了几下后彻底黑暗,声音戛然而止。允禵心跳空了一瞬,焦急地来回翻弄着木盒却毫无结果,他叹了口气,抱着木盒躺下,眼睛空茫地盯着上方,手指习惯性地对着灰白的天花板描绘着什么,这动作在他后半生已做了无数次。“八…哥”,允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陌生,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念出这个词。





胤禩只盯着这个光芒暗淡下去,没有声音的木盒,连吵嚷着进来的胤禟胤祯也没注意,胤祯在胤禩面前挥了挥手,疑惑道:“八哥在发什么呆?”胤禩恍然从思索中脱身,正色道:“速去关好门窗支开外人,我有要事同你们说!”胤禟和胤祯虽不解,但也乖乖照做,忙活了一会后坐到胤禩面前等着说话,胤禟还不忘把葡萄往嘴里扔。

  

胤禩张了张嘴,这事确实奇异无比不知道该如何说起,他拿起那个似乎已经失去作用的木盒说:“这里有一个几十年后的人…告知了我些未来之事。”胤祯愣住,手一松,拿着的一颗葡萄咕噜滚到地上,不自觉地大声又顾忌到胤禩的叮嘱降下音量:“怎么会有这等事,这不是志怪小说里的故事吗?”胤禟用手按住胤禩的额头,思索着:“没有热啊,八哥是不是午觉做了个梦,现在还没醒?”


胤禩皱着眉,低声把允禵同他讲的事挑精简的对二人复述了一遍,听得胤禟和胤祯目瞪口呆,努力消化着这惊人的消息。胤祯熟练地给胤禩倒了杯茶,想着所谓的未来之事说: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,就看那人说的十八弟急病是否为真,不过那什么劳什子张明德和大哥那也是个事儿。”胤禟不甘示弱,把葡萄塞进胤禩的手里:“这人虽然身份不明,但看着像是要真心帮助八哥你…八哥,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二人都陪着你。”


胤祯不等胤禩开口,挺起胸膛骄傲道:“八哥,你就听了这人的话吧,赢我和九哥陪你笑傲天下,输了那就在地下陪你红尘相伴。你本就能力强于诸位兄弟,做二哥那个位置也是绰绰有余,现在得高人指点,岂不是更顺利?”胤禩道:“我也是如此想,那人的言语真诚至极,我不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,不过他也没必要骗我,我只是思考他的身份是什么,似乎和我关系甚好…”胤禟想起胤禩话中自己的结局,怒道:“没想到老四是这等不是个东西,咱们几个平白被他磋磨死?八哥,必须去争!”


胤祯激动起来,一锤桌面:“我早就看他老四奇怪,先前同你们说,你们还不信我!”胤禩想着素日胤禛的一举一动,那些曾经让自己觉得偏激固执的话和行动似乎都有了凭靠,先前自己与四哥兄弟情深,即使不喜欢他哪些话,面儿上也不显露出来。“莫要大张旗鼓,一步步疏远即可。”胤禩给出了他认为最合适的断开关系的办法。





这是恂郡王坠马的第七日,府内上上下下都凝结着一股压抑悲哀的气息。弘明例行每日请安,顺带侍奉允禵喝了一碗浓黑的药,允禵虚弱地躺在床上,叫住准备离开的弘明:“待我死后,书房里的那幅画,你们定要永远传下去。”弘明惊诧道:“父亲怎么说这丧气话,皇上派来的太医都说您定会康复。”“得了,不用蒙骗我,我的身体自己知道,你知道那是谁的画,这是你父亲我最珍视之物,一定要好好保存,知道了吗!”说到最后,允禵情绪激动起来,死死盯着弘明,倒让弘明害怕地后退一些。

  

弘明仍是不解,恭敬地问:“那为什么不让儿子把画像放在百年后您的寿棺内?”弘明看着父亲死灰般的眼神,低下头不敢再讲,良久,允禵似乎拿起什么木制的东西摩挲,沙哑着声音说:“用他的画像伴我长眠地下,我可不太相称…你立誓,要祖祖辈辈保存好这幅画像。”弘明乖巧跪下手指天按照允禵的要求发了段誓,才被允许离开。


又不知过了多久,允禵昏昏沉沉地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灼热,他猛然惊醒,带着近乎虔诚的期待看着逐渐发光的木盒。





胤禩正在批阅奏折,坐在这两个时辰已是腰酸手痛,看四下无人便不顾皇帝威仪揉了揉腰,突然看见眼前装着玉玺的木盒亮了亮。这木盒是他康熙四十七年时偶然得到的奇遇,如今已是十四年过去了,他惦念着说不定能再有奇遇,能向那人道谢,便一路让它从亲王府的摆饰,到皇宫里装玉玺的盒子。


胤禩瞪大双眼,看着不断发亮的纹路,抓住盒子问:“是你吗?我是胤禩!”木盒那边的声音有些微小,需要胤禩努力去听。那人似乎病入膏肓,声音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药渣子味:“是我…你如今可好?”胤禩勾起唇角,向允禵诉说着一切成功后的志得意满:“多亏有你的提醒,我成功了,我如今可以保全我珍视的所有人。”


“这我就放心了。”允禵闭目温和笑着。胤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问: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,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,如果不是你我无法坐上今天的位置,你为什么知道未来的发展,你是谁?”


“…我叫允禵。”允禵终是无法跨过自己心头那道坎,虽然八哥用尽千辛万苦递进了一张“活”字的纸条,但是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个背叛誓言的俗人。既然另一个时空的胤祯得以在胤禩面前保存尊严,那他又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真实身份,白惹八哥为他伤心?

  

“不,你不是,我不认识这个名字。”胤禩却连连否定了允禵的真话,他并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十四弟更改全名,他认为这自称允禵的人音色中带着些许熟悉,可是这人太苍老了,胤禩无法具体辨认出是谁。


允禵忽然感觉自己干涸的生命力极速恢复着,这就是回光返照之感吗?允禵想得到一个答案,即使是哄他的答案:“如果你信任的弟弟背叛了与你同生共死的誓言…你会怨他吗?”“不会,”胤禩不假思索道,“若是依你的时空,四哥坐上皇位对我们大开杀戒,那我仍愿以己身饲魔,护得我所爱的人的安全。若是我,定会用各种方法让他活下去,他真听了我的话背叛誓言,那我会由衷的欣慰。”


允禵突然很想放声大笑,笑自己后半生的自怨自艾,笑自己后半生躲藏在八哥画像后偷偷抹泪愧疚的窘态:“得你一言…允禵死而无憾。”胤禩听了这话,心神有些不宁,看了眼窗外日薄西山的天色,心头更添一抹不安。


殿外侍奉的太监突然进来禀告:“皇上,荣亲王求见。”“快请。”胤禩习惯性道,他对木盒说:“你放心,兄弟几个都领了亲王,让他们自己挑的喜欢的封号。”木盒纹路上的光芒像多年前那样逐渐黯淡,与那时不一样的是,这次的木盒从顶开始迅速消散开。胤禩意识到这是他和允禵最后一次谈话了,一时间顾及不上已经进殿的荣亲王胤祯。多年之前允禵对胤祯像恶意又带着懊悔的微妙态度似乎有了答案:“允禵,不,胤祯,你是十四弟对不对!你的时空里你听了我的话背弃誓言独活,所以你自责愧疚吗。不,你错了,你是完成了我的期盼,不管是这个时空还是你的时空,胤祯都是胤禩的骄傲。”


允禵听了这话,眼角沁出泪花,他想给予八哥一些回应,但是他回光返照的微薄生命不足以继续维持这场谈话了,允禵逐渐没有力气端住正在消散的木盒,他逐渐地放下手合上眼,似乎闭眼前隐约看见日薄西山。


胤禩语速极快地说出最后一个字时,木盒的余晖正好消散在他的手心,他隐约听见了一声“嗯”作回应,恍然间已热泪盈眶。

  

坐在不远处的胤祯见胤禩流泪的样子,不自觉地冲上来抱住胤禩,询问道:“八哥,是盒子里的恩人又说话了吗?”胤禩将自己埋在胤祯的怀里,大口呼吸着胤祯身上普通熏香的味道,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一切该从何说起,只得在这一令自己安心的臂弯中哭泣。


不知过了多久,胤祯前襟已湿透了,胤禩才起身。他双手捧住胤祯的脸,像要把这容貌深深刻在自己记忆里一般,面前鲜活张扬的荣亲王与那个声音枯槁,语气似郁结多年的老人完全对不上一分。胤禩不敢细想,颤着声音说:“十四弟…你在就好。”


胤祯目光如炬,顺势蹭蹭胤禩的手,柔声道: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,阿哥,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来相互陪伴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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